监狱已经人满为患,关押的人数是其5000人容量的两倍多。最近关进来的囚犯包括两名美国记者和一名澳大利亚经济顾问。数百名民主抗议者也被塞进来,有些人身上还有新的枪伤。
134年来,永盛监狱(Insein Prison)一直是缅甸暴行和专制统治的证明。这座英国殖民者为了征服此地人民而建造起来的饼状监狱,因其恶劣的条件和半个世纪的军事独裁统治期间对囚犯的酷刑臭名昭著。
现在,随着缅甸军方在2月1日政变后重新获得控制权,这座老化的监狱已成为该东南亚国家持续镇压民主运动的要地。据一个人权组织称,军政府自2月以来已拘留了4300多人,主要关押在永盛——56所监狱中最著名的一所。
它的名字恰如其分地与“insane”(疯狂)同音。
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一名退休的永盛监狱看守和10名前囚犯描绘了这所臭名昭著的机构的骇人状况和人道惨剧。许多人表示,他们担心如果允许军队继续掌权,新一代政治犯将被迫忍受同样可怕的待遇。
自2月1日政变以来,永盛已成为持续镇压缅甸民主运动的要地。
自2月1日政变以来,永盛已成为持续镇压缅甸民主运动的要地。 Ye Aung Thu/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现在的政治犯比几十年前更多,”倡导组织政治犯援助协会(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的联合创始人波基(U Bo Kyi)说。1990年代他曾两次在永盛服刑。“如果我们不能赶走军队并恢复民主,这些政治犯就会像我一样受苦。”
在第一个军事统治时期,即1962年到2011年,监狱系统经常在同一时间里关押着数千名政治犯。在永盛,他们通常被关在污水处理设施十分原始的牢房里,只能盖着薄毯子睡在坚硬的表面上。他们只会得到少量难以下咽的食物,用肉筋和骨头来代替肉类,米饭里还掺了沙子和小石子。
那个时代的前政治犯说,他们经常被殴打,有时被灼烧,被电击,被迫爬过锯齿状的岩石,被锁在狗窝里。审讯者会在囚犯的伤口上撒盐,或者用塑料袋蒙住他的头,直到他昏迷。
强大的军事情报部门曾经在永盛设立一个审讯中心,日夜传唤囚犯进行刑讯逼供。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 )在1995年报道说,囚犯会被绑上脚镣并遭到殴打,“有时甚至会打到失去知觉”。
2月政变后,抗议者举着昂山素季的旗帜。昂山素季于2003年和2009年在永盛服刑,在她领导的文职政府执政期间,监狱的条件逐渐改善。
2月政变后,抗议者举着昂山素季的旗帜。昂山素季于2003年和2009年在永盛服刑,在她领导的文职政府执政期间,监狱的条件逐渐改善。 The New York Times
2010年,昂山素季所在政党的联合创始人、记者温丁。他在永盛被关了19年。
2010年,昂山素季所在政党的联合创始人、记者温丁。他在永盛被关了19年。 Khin Maung Win/Associated Press
在政变中被捕的缅甸事实上的文职领导人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2003年和2009年在永盛服刑过。昂山素季领导的的全国民主党联盟的创始人之一、记者温丁(U Win Tin)在那里待了19年,直至2008年获释。(他于2014年去世。)两人都因反对军事统治而被监禁。
但即使在昂山素季领导缅甸文职政府与将军们达成权力分享协议的五年期间,仍有数百名政治犯因冒犯军队或政府而被关押在永盛。两名揭露若开邦罗辛亚穆斯林大屠杀的路透社记者被关押在那里超过16个月。
今天,越来越多的记者被关进这个监狱里。
3月,当局逮捕了美国公民内森·貌(Nathan Maung)和在线新闻网站甘马育媒体(Kamayut Media)的联合创始人迎韩达(Hanthar Nyein)。保护记者委员会(The 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说,在抵达永盛之前,他们在附近的审讯中心被关押了数周,遭到毒打、烧伤并被迫跪在冰上,双手被铐在身后。他们被指控诋毁军队。
“由家人报告的他们在拘留期间遭受的虐待行为是非常过分的,”该组织的东南亚高级代表肖恩·克里斯平(Shawn Crispin)说。
另一名美国记者、《缅甸前线》(Frontier Myanmar)的总编辑丹尼·芬斯特(Danny Fenster)周一在仰光机场被捕并押往监狱,当时他正准备离开该国。他的妻子周五说,她正在为见到他而等待批准。
周五,国务院表示对两名美国记者被拘留“深表关切”,并呼吁当局释放他们。领事官员不被允许会见芬斯特。
“对丹尼和内森的拘留,以及缅甸军方对其他记者的逮捕和施暴,构成了对缅甸言论自由的一次不可接受的攻击,”国务院表示。国务院仍使用缅甸的的旧称“Burma”。
被指控散布虚假新闻的日本记者北角裕树(Yuki Kitazumi)在5月被驱逐出境前被关押在那里。现在关押在该监狱的人还包括被罢免的宗教事务和文化部长昂哥(Thura Aung Ko),以及曾担任昂山素季经济顾问的澳大利亚人肖恩·特尼尔(Sean Turnell)。
4月,人们在永盛外等候探望囚犯。通常,被捕者的家人会通过给被捕的亲人送来食物,看监狱是否接受,来了解亲人是否被关在这个监狱里。
4月,人们在永盛外等候探望囚犯。通常,被捕者的家人会通过给被捕的亲人送来食物,看监狱是否接受,来了解亲人是否被关在这个监狱里。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在昂山素季领导的文职政府执政期间,监狱的条件逐渐得到改善。囚犯被允许看电视和看书。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建造了一个新的探亲设施。但情况迅速恶化。
政变后,囚犯被禁止户外活动或看电视,当局控制的频道除外。家庭成员的探访被削减,与外界的交流受到限制。通常,寻找被捕亲人的家人通过给被捕的亲人送来食物看监狱是否接受来了解亲人是否被关在这个监狱里。
军事法庭再次回到监狱内开庭并作出严厉判决。
“现在的情况与2010年之前的情况相似,”新闻媒体《今日缅甸》(Myanmar NOW)的联合创始人兼编辑瑞温(U Swe Win)说。瑞温因分发小册子和作为学生参加抗议而在永盛和其他监狱服刑七年。
日本记者北角裕树(中)被缅甸指控散布假新闻。他被关押在永盛,并于5月被驱逐出境。
日本记者北角裕树(中)被缅甸指控散布假新闻。他被关押在永盛,并于5月被驱逐出境。 Aung Ko/Associated Press
2018年,路透社记者觉梭和瓦龙。这两名记者揭露了若开邦罗兴亚穆斯林大屠杀,并在永盛被关押了逾16个月。
2018年,路透社记者觉梭和瓦龙。这两名记者揭露了若开邦罗兴亚穆斯林大屠杀,并在永盛被关押了逾16个月。 Ann Wang/Reuters
对于许多新入狱的囚犯来说,有时进来第一站就是治疗伤口的医务室。猛烈抨击政治的讽刺诗人班耶都(U Paing Ye Thu)于2019年因嘲笑将军而被关进永盛。当军方发动2月政变时,他正在服六年的徒刑。他说,情况在一夜之间恶化。
知名的被关押者很快抵达,包括被驱逐的政府官员。他看到大约三十多名受伤的抗议者,包括一些人有枪伤,正在等待治疗。
“我很震惊,”表演“妲恰”(Thangyat)的剧团孔雀一代(Peacock Generation)领导者班耶都在4月大赦后获释后说。“我没想到这么多受了枪伤的人也会被逮捕,直接送进监狱。”
仰光的政治犯援助协会博物馆的永盛监狱模型。
仰光的政治犯援助协会博物馆的永盛监狱模型。 Ann Wang/Reuters
该监狱建在缅甸最大城市仰光的郊区,目前关押着约1.3万名囚犯,其中大部分是被定罪的罪犯。女囚犯被关押在单独的建筑物中。
前狱警金芒敏(U Khin Maung Myint)在不同的监狱工作了25年,包括1986年和1987年在永盛监狱工作,他说政治犯经常因为轻微的违规行为而受到酷刑。
“如果在牢房里发现一张报纸,他们就会折磨囚犯,然后解雇监狱工作人员,”他回忆道。
政治犯权利组织的联合创始人波基说,监狱系统的目标之一是让囚犯精神崩溃。他说,一些前囚犯因此遭受了终生的创伤。帮助他们是该组织的目标之一,自政变以来,该组织一直在艰苦努力地追踪杀戮和逮捕的情况。
“当你是一名政治犯时,你没有基本人权,甚至没有基本的囚犯权利,”他说。
前宗教事务和文化部长昂哥于2019年在仰光。他在2月的政变中被驱逐,现在在永盛监狱。
前宗教事务和文化部长昂哥于2019年在仰光。他在2月的政变中被驱逐,现在在永盛监狱。 Nyein Chan Naing/EPA, via Shutterstock
新闻媒体《今日缅甸》的联合创始人兼编辑瑞温(中)。他曾在永盛服刑。“现在的情况与2010年之前相似,”他说。
新闻媒体《今日缅甸》的联合创始人兼编辑瑞温(中)。他曾在永盛服刑。“现在的情况与2010年之前相似,”他说。 Aaron Favila/Associated Press
这些是甘比拉(U Gambira)宁愿遗忘的经历。作为2007年僧侣领导的抗议运动——有时被称为“番红花革命”(Saffron Revolution)——的领导人,甘比拉在监狱里待了六年多,包括在永盛服刑的时间,他说他在那里被迫看着他的朋友和兄弟被狱警殴打。
“他们用军靴在我面前对他们拳打脚踢,”这位现居澳大利亚的前僧人说。“我弟弟掉了两颗门牙。”
永盛的可怕历史使其成为缅甸著名的监狱,但甘比拉表示,该国的整个监狱系统都充斥着恐怖的故事。
他说,在偏远的康迪监狱(Khamti Prison),他的腿连续四个月都绑着一根金属棒,双手被反铐在背后,造成持续的疼痛,甚至上厕所都很艰难。他说,当他要求自己作为囚犯的权利时,他被注射了一种液体,导致极度疼痛,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直到他们给他解毒剂。
出狱后,他被诊断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缅甸的所有监狱,”他说,“都是人间地狱。”
5月,甘比拉在澳大利亚。在2008年领导了僧侣抗议活动后,他在监狱里度过了六年多,包括在永盛服刑的时间,他说他在那里被迫看着他的朋友和兄弟被狱警拳打脚踢。
5月,甘比拉在澳大利亚。在2008年领导了僧侣抗议活动后,他在监狱里度过了六年多,包括在永盛服刑的时间,他说他在那里被迫看着他的朋友和兄弟被狱警拳打脚踢。 Faye Sakura for The New York Times